◎田勇

        一

     《詩經(jīng)》中，許穆的三首詩作中，《載馳》是其傳世之作。我無法茍同于千百年來，大家公認的愛國詩篇。（常識上講，許穆既然做了許公人妻，卻不顧夫家的規(guī)勸，急吼吼地駕車去出生地衛(wèi)國吊唁且求助齊國。這究竟是愛國還是叛國？我無數(shù)次讓史學家給整懵了。）我喜歡的，是“載馳載驅(qū)——驅(qū)馬悠悠”的動態(tài)描寫。回想，一位皇室女尊，獨自駕車，往幾百里路的娘家狂奔。身旁是夫家群臣，狼狽不堪地阻止規(guī)勸。

      “既不我嘉，不能旋反。視而不臧，我思不遠。既不我嘉，不能旋濟。視而不臧，我思不閟。”

      這段，應該是連車都沒停的許穆，同馬背上群臣的對話。否則就沒有：陟彼阿丘，言采其蝱（音：蒙）了。

     僅這些，說此詩是許穆的代表作都不為過。但從藝術(shù)層面上說，我還是喜歡她的《竹竿》。

      二

     籊籊（音：替）竹竿，以釣于淇。豈不爾思？遠莫致之。

     泉源在左，淇水在右。女子有行，遠兄弟父母。

     淇水在右，泉源在左。巧笑之瑳，佩玉之儺。

     淇水滺滺，檜楫松舟。駕言出游，以寫我憂。

     這里的籊籊，翻譯成“長而細”。還是有問題的。結(jié)合后句的：豈不爾思？遠莫致之。直譯成竹竿在水面上起伏微顫的動態(tài)更貼切。

     而此作的精華部分，則是泉源在左，淇水在右——淇水在右，泉源在左。這里的泉估計并不存在。是借喻父母若泉源，子女若水。這種變化的寫法，是為的抒發(fā)作者同父母那種纏綿難釋的骨肉親情。就像漢樂府詩《江南》中的“江南可采蓮，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。魚戲蓮葉東，魚戲蓮葉西，魚戲蓮葉南，魚戲蓮葉北。”

     許多人把東西南北的寫法，說是古人啰嗦。可實際上，這是首偉大的詩篇。想想你若不是畫家，如何用文字表現(xiàn)蓮池中魚兒活潑的動態(tài)？還有比東、西、南、北的手法更絕的不？

     同樣：巧笑之瑳，佩玉之儺。亦是前句的引申。意思是說，似玉的白牙，在無意的笑聲中露了出來。而身掛的佩玉，卻有節(jié)奏地隨和。這里的白牙是說自身。佩玉則是父母的隱喻。

     再結(jié)合最后句的，為了解脫舒緩思鄉(xiāng)思親之苦，獨自駕車出游。近三千年中，能夠有此想法和行動的，除了許穆，就是而今的擁有轎車、越野車的你我了。

     三

   《泉水》，我估摸著，就是許穆給予《竹竿》的解釋。實在找不出什么藝術(shù)價值來。看原文：

     毖彼泉水，亦流于淇。有懷于衛(wèi)，靡日不思。孌彼諸姬，聊與之謀。出宿于泲，飲餞于禰，女子有行，遠父母兄弟。問我諸姑，遂及伯姊。出宿于干，飲餞于言。載脂載轄，還車言邁。

     遄臻于衛(wèi)，不瑕有害？我思肥泉，茲之永嘆。思須與漕，我心悠悠。駕言出游，以寫我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