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耿艷菊

天光晴好，溫度適宜。四圍寂靜，行人稀少，而植物和自然界的精靈已迫不及待，喧騰熱鬧。小區(qū)主干道兩邊的銀杏樹風姿英發(fā)，綠意婆娑。歡快的鳥鳴是動人的天籟，聲聲婉轉(zhuǎn)悠揚。

人間四月天，美好的日子，是一樹一樹的花開。果是若此。早上出門上班，最先看到的是海棠白碩高貴的花朵。海棠樹斜對著地鐵站的出站口。從擁擠的車廂里走出來乘上電梯，起初朦朦朧朧看到一樹盈盈動人的綠意間仿佛棲著幾只白蝶，隨著電梯升到地面，走出站口，那幾只白蝶轉(zhuǎn)眼成了一朵朵嬌媚優(yōu)雅的海棠花。

海棠花開，著實給人驚喜。對我來說，日子匆忙，每年春天花開的消息就是從這株海棠開始的。我不喜遠行，但花一開就不一樣了，安靜的日子有了趣味，匆匆忙忙的腳步里有了詩和遠方的節(jié)奏。心里隱隱約約還縈繞著唐詩宋詞的古意，那些在時光里散發(fā)著溫厚光芒的詩句時不時就會跑出來與眼前的春天相逢。

春日的美好，還在于不必刻意去跋山涉水，隨時隨地都會相遇賞心悅目的風景。即便走在每天都往返多次的路上，看到路邊的一叢枝條上綴滿了一串串紫色的小碎花，認出了原來是丁香花開了，喜悅之情宛若老友在他鄉(xiāng)重逢。

高大的鵝掌楸長出了新葉，珍珠梅的花苞精致乖巧，四季青的葉子綠得喜氣明亮……放眼望去，大地處處生機勃發(fā)，欣欣盎然，綠意彌漫，花開錦繡。“風暖鳥聲碎，日高花影重。”“喧鳥覆春洲，雜英滿芳甸。”詩句里閑逸的風景，身邊俯拾即是。

泱泱河山，腳步走不到的詩和遠方，奇妙的文字可讓人盡情遐想。看黎戈在春日里寫：“明故宮宮城六百多歲的殘柱石礎(chǔ)畔盛放著鮮翠欲滴的木繡球；青苔斑駁的午朝門老城墻上攀生出一叢刻葉紫堇；耦園如鴿翅的白牡丹掠過山石；留園含苞的丁香在檐瓦前結(jié)出千串愁結(jié)；透過書齋的冰裂紋花窗望去，拙政園的海棠開得明艷如紅綃；可園依依下垂的柳條和圓潤的月亮門正好形成了橫縱線平衡。”真真讓人沉醉，在一個寂靜的午后，慢慢遙想，竟也有身臨其境之感。

不懂書法的奧妙，卻一直喜歡黃庭堅的草書《花氣詩帖》，他揮筆寫下：“花氣薰人欲破禪，心情其實過中年。春來詩思何所似，八節(jié)灘頭上水船。”

春天來了，花朵次第開放，花的芳香讓平日修行禪定的功夫都被破除了，人過中年，看到花開的盛景，聞到花朵的芳香，竟然還有為此感動的心情，也因此涌現(xiàn)出寫詩的念頭，而如今年紀卻又像在一層一層逆水的灘頭，船要上行，何其艱難！

這樣的感慨不是黃庭堅一個人的，而是不少人面臨世事的困惑吧。春去春又來，不經(jīng)意間，青春已遠去，很多夢想也被現(xiàn)實生活漸漸消磨盡了。而在春和景明，看著花朵拼力綻放的時刻，那些被消磨的夢想有時又會不經(jīng)意間漫上心頭。那些想做而未去完成的理想，始終是心中的一抹憾事。歲月慌慌而去，是重拾夢想，還是混混沌沌度日？

一首現(xiàn)代詩這樣寫：“美好的日子里，我什么都知道，什么都不說——一朵花，能開，你就盡量地開。”我想，如果黃庭堅讀到，一定會認可的吧，即便逆水行舟，也不愿虛度光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