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陳曉銳

立秋過后，山里的茶葉便急匆匆地冒出了尖兒。秋茶香味高揚，韻味幽長，比起春茶的濃郁，秋日的茶獨有一份清雅。

在落葉遍地的秋日，我與外婆踏著山路，哼著小調，崎嶇而上。外婆告訴我，循著香氣就能找到茶樹。一開始，我只聞見伴著泥土的草木香氣，又走了幾里，我嗅到了若有若無的茶葉清香。順著山路繼續(xù)向上，空氣中彌漫著的香氣愈發(fā)醇厚，茶香散落一地。隱約中，我看見了茶樹，它斜立在坡上，層層疊疊，秋風一吹，仿佛翠綠的波濤襲來。與山路兩旁的枯葉恰恰相反，茶樹嫩嫩的新葉肆意生長，被包裹在墨綠的老葉中央，生機勃勃。時不宜遲，我背起竹背簍，急忙跟在了外婆身后。

待行至茶樹前，外婆便耐心的教我采茶。“要輕輕地摘，不能傷了芽子。”只見她用手指捻起茶樹頂端的葉芽，放進背簍里，輕巧又熟練。我百無聊賴地跟著，胡亂扯下幾片葉子，綠色的汁液流淌在手心。捧起幾片茶葉湊到鼻尖，清又有些許的澀。陽光透著葉與葉的縫隙落在地上，外婆的汗水也順著額頭流到鼻尖。

“外婆，你累不累哇？”我問。“不累，這茶要抓緊摘，過了時候就不香嘍！”外婆笑瞇瞇的摸了摸我的頭說道。

新采的茶葉不需要復雜的加工，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葉芽在一口大鍋中不停地翻炒，茶香便在空氣中流動著。原本嬌嫩的新芽在高溫的錘煉下逐漸蜷曲干癟，顏色也由青轉黑，完全看不出原來那鮮嫩如水的姿態(tài)。我好奇的問外婆，“為什么要把它們變成這樣呢？原本翠綠的嫩芽不更討人喜歡嗎？”外婆笑而不語。

一壺熱水沏下，茶綠洇染開來。霧氣騰上，茶香漸漸彌漫開來，比剛采下的新芽香氣更張揚、更濃郁，久久縈繞。我捧起一杯入口，雖苦但細細回味卻能嘗出水的甘甜，茶香在口腔中彌漫只覺得心曠神怡。

詩人說秋天是悲涼的，是蕭瑟的，像一碗清茶泛起一陣陣發(fā)苦的思潮。我想他肯定沒嘗過外婆的茶，外婆的茶回味甘甜，唇齒留香，浸透了勞作的汗水，流動著收獲的喜悅。茶香彌漫的秋天，又怎么會感到難過傷懷呢？

如今，每逢聞到茶香，我就會想起外婆采茶時的背影。雖然微微佝僂，卻有著歲月沉淀下獨有的美麗，就如茶葉一般。一片茶葉、一位老人，我仿佛窺見了生命榮枯的秘密，而生命之美就在于明晰榮枯盛衰自有節(jié)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