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章銅勝

   臘梅和梅花，是兩種不同的植物。臘梅花開在冬天，而梅花開了的時候，春天就要來了。我更愿意模糊它們的稱謂，這樣就不用辨識得那樣分明了，其實兩種花是容易辨別的。臘梅花和梅花都適宜剪枝插瓶，它們的花枝，只需稍作修剪，就有疏朗、清雅的外形，甚至不需要用其它植物的葉子，或是花果來配襯，將瓶花擺在書桌之上，就是一種不錯的清供。臘梅和梅花的花枝用水養(yǎng)著，花香在冷冷的室內(nèi)，幽幽地散發(fā)，便香氣盈室了。只是臘梅的花香濃而醇，梅花的花香淡而清。

   臘梅花和梅花開的時節(jié)，蘭花也開了，只是蘭花的香氣是深藏著的，湊近了，才能嗅到蘭花淡淡的幽香。如入芝蘭之室，須是在蘭花盛開時，室內(nèi)的空間相對封閉，空氣流通不暢，蘭花的香氣才能聚攏，才能隱約地聞到。如此看來，君子愛蘭，所愛的大概是蘭花那種孤芳自隱的品格吧。蘭花適宜盆栽，而不宜作插花用。我家的幾盆蘭花是常年擺在室內(nèi)的，平時觀葉，也賞花，倒不太在意它花開時的香氣了。插花，還是用臘梅和梅花好。

   插臘梅和插梅花，對于我來說，就是插梅花的日子。小城的臘梅，在元旦前后就開了。每年初聞臘梅花香時，總會有些遲疑，不敢相信似的，一定要停下來，站在那兒四處看看，等到發(fā)現(xiàn)那一枝枝臘梅蓓蕾初現(xiàn)的樣子時，才放下心來。此時的臘梅，也許才開了幾朵，臘梅的枝上，還垂掛著一些尚未凋零的葉子，早開的臘梅花就隱在枝葉間，雖然只開了幾朵，但一個個花苞已經(jīng)綴滿了枝條。知道臘梅花開了，仿佛探聽到了一個重要消息似的，心情會因此而好起來，持續(xù)一段不短的時間。

   我家臘梅花的瓶插，多數(shù)時候是妻子剪來插上的。入冬后，總是在某天下班回家，在打開家門的那一刻，聞到一股臘梅花香。濃醇的臘梅花香，是有治愈效果的。看到被妻修剪好，并插在瓶中的臘梅，我總是很開心，身心的疲憊，總是會在那一瞬間消融殆盡。我會悄悄地將妻插好后放在客廳的那瓶臘梅花，拿到我的書桌上擺著。妻通常并不計較這些，在她發(fā)現(xiàn)那瓶臘梅不見了的時候，又會去剪一些花枝來，重新插上一瓶。我家自養(yǎng)的那盆臘梅則放在樓上的走廊里，它的枝條也是經(jīng)過細(xì)心修剪的，已經(jīng)有了一些模樣了，那盆臘梅在花盆，是任其自開自落的。

   讀汪曾祺的文字，很喜歡他文字中寫過的花草。他在一篇回憶文章里，寫過他少年時在自家的院子里折臘梅花枝的事情。那是每年臘月的時候，他爬上院中的那棵臘梅樹，在兩個姐姐的指點下，去折樹上的臘梅花枝。折下的臘梅花枝，有一些修剪過就插在瓶子里了，也有一些臘梅花的花骨朵，配上一些紅色的天竺果，被他用細(xì)銅絲穿成了珠花，送給了家中的女眷們。汪曾祺家的四棵大臘梅，是檀心臘梅，花心是紫紅色的。我家的那棵小臘梅樹，是素心臘梅，花瓣和花心都是純正的黃色，很好看。

   春節(jié)前后，梅花開了。梅花比臘梅花更耐看一些，花色有鮮紅、豆綠、雪白多種，每一種梅花，都有不同的韻致。紅梅映雪，顏色分明，它們在冷與暖之間，有這個季節(jié)該有的韻味。綠萼梅適宜簡單疏朗一些，配上一塊透漏瘦皺的太湖石，就畫意十足了。白梅，應(yīng)放在窗前，在月色空明的夜里，或是雪光映進(jìn)室內(nèi)的時候看，月白、雪白、梅白，便是不同的風(fēng)景，不同的心境了。

   每年春節(jié)的時候，我都會去山間尋梅花，尋到后，折一些梅枝回來，修剪插瓶。養(yǎng)一瓶梅花。插了梅花的冬天，便覺得過得有意思了。有時候，我也會留意那些賞梅勝地的梅花消息，等到那些梅花相繼開了的消息傳來，我心里總有一些慌慌的，我知道那些能插梅花的日子，就要過去了。

   汪曾祺在文章中說，曾見一過幅舊畫： 一間茅屋，一個老者手捧一個瓦罐，內(nèi)插梅花一枝，正要放到案上，題目：“山家除夕無他事，插了梅花便過年。”插了梅花的日子，在盼望新年的期待和過年的喜悅之中，是詩意盈滿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