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葡萄

   1090年，北宋蘇頌發(fā)明“水運儀像臺”，每天僅有一秒誤差，能報時打鐘。

   1267年，元代郭守敬創(chuàng)制“大明殿燈漏”，水力驅動，“一刻鳴鐘，二刻鼓，三鉦，四錢，初正皆如是”。

   而現(xiàn)在的電波表可以自動校準時間，據(jù)說30萬年誤差不會超過一秒。

   于是想起有人說過，時間是從鐘表誕生那一刻才被發(fā)明的。這話或許不科學，卻不無道理。倘使我們將時間視作人類的發(fā)明物，倘使它在被發(fā)明之初就被設定成供不應求的限量品，那么，時間將和愛等價，時間的去向就是愛的去向。

   渡邊淳一的《復樂園》中，一把年紀的男男女女依舊不愿平靜生活，活將養(yǎng)老院住成一棟愛情公寓，牽牽絆絆，惹是生非；而在NHK紀錄片《無緣社會》中，一些本該甩開膀子大干一番的年輕人卻可能面臨社交恐懼，混吃等死，成為“孤獨老死”的預備隊；在美國作家瑪格麗特·赫斯登的《斷夢》里，主人公執(zhí)著于未能實現(xiàn)的愛情而“凍齡”，以少女的身姿容顏數(shù)十年如一日地過著同一天，直到真相揭露時一夜白頭。

   時間到底是什么？

   很多時候它在我們的精神里。而那些看的、聽的乃至吃喝玩樂，亦無不是我們內(nèi)心需求的反映。盡管有些需求是直接地伸手去要，有些是彎彎繞繞地回避。現(xiàn)代人的假期像極了充電樁、加油站，短暫的放松、無所事事不過是為了重新回到齒輪上一次次出發(fā)、事無巨細。

   但是，當飛行的里程、擁擠的旅行紀念物以及占據(jù)內(nèi)存大半的照片成了你驕傲的一部分，是否也能停下腳步問問自己，真正向往是哪里，想見是何人？這或許才是那些“一鍵生成”的人生總結更人性化的打開方式。它無非是個藥引子，如何透過它認識更深處的自己，還得看個人意愿和智慧，所謂心到、眼到。

   不難想象，未來的某一天，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輕巧便捷地被歸攏出這么一個總結：從運動足跡到碳足跡，從志愿服務的次數(shù)到看望父母的次數(shù)……不管怎么，把林林總總的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放到一塊兒，人就立體了，一人生活之全貌也便顯出來了。

   相比古時“動則左史書之，言則右史書之”的天子起居注，技術的進步打破了壁壘，讓每一個普通人都能有便捷的途徑，去記錄和掌控自己的生活。只是，如果有朝一日你也像我一樣弄丟了歲月的痕跡，意義感、存在感、將自己區(qū)別于他人的自我意識又將依附在哪里？

   石濤曾在《畫語錄》中說：“我之為我，自有我在。古之須眉，不能生在我之面目；古之肺腑，不能安入我之腹腸。我自發(fā)我之肺腑，揭我之須眉。”

   真正的靈魂畫手，無論是他人代筆還是科技代勞，省得了力氣，省不得的卻是那份自己的心意。心若未至，事情往往做得舍本逐末。花大量的時間在走，在看，為了記錄而記錄，為了創(chuàng)作而創(chuàng)作，某些原本重要的東西反而被淹沒在霧中風景，久不得見。

   一如《唐子西文錄》里的這個故事：“東坡赴定武，過京師館于城外一園子中。余時年十八，謁之。問余：‘觀甚書？’余云：‘方讀《晉書》。’卒問：‘其中有甚好亭子名？’余茫然失對，始悟前輩觀書用意蓋如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