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黃廷付

  麥子是村里最能干的年輕人

  麥子15歲就會開拖拉機了。每逢農(nóng)忙的時候，他就開著拖拉機從南地跑到北地，再從村東跑到村西，從打麥場到犁耙栽種，他無所不能。村里的老少爺們無不夸麥子能干，說他小小年紀，也不用出三門四戶，就能掙錢。麥子聽到別人夸他，總是憨憨地笑笑，一口潔白的牙齒，那張被陽光暴曬的臉顯得愈發(fā)黑了。

  莊戶人家找麥子干活，一般都不付現(xiàn)錢。麥子只好每次都掏出小本子記上：張家打麥子兩小時零三分鐘，李家犁地三畝二分。麥子文化程度雖然不高，但是他記性特別好，誰家欠他多少錢，他都記得分毫不差。

  農(nóng)村里有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定，要債一般都是在逢年過節(jié)的時候。趕到過節(jié)的時候，別人家都樂呵呵地燒上一桌菜，就準備動筷子，麥子總是在這時候就不合時宜地出現(xiàn)了。莊戶人家有爽快的，熱情招呼麥子喝一杯。麥子搖搖頭，晃晃手里的賬本，嘆口氣：“我這還得跑幾家呢。”那人便給他錢，麥子把記得賬勾掉，笑著離開了。也有看到他來，不等他張口就說：“我的賬還得等賣了豬才能給你呢。”麥子也不說話，點點頭，走了。更有甚者，看到麥子來了，居然說：“我上次不是給你了嗎？”麥子一聽就急了，“叔啊，我記得清楚著呢，你上次在村東頭第三棵槐樹下給我的是上年犁地的錢，今年播種的還沒給呢。”

  那人笑著說：“麥子，叔跟你開個玩笑，你瞧你那臉紅脖子粗的，就差賭咒了。來，來，給你錢。”

  麥子接過錢，數(shù)了下，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
  麥子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在地頭田間忙活著，要了舊債添新債，家里的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。只是讓他爹媽操心的是，麥子都二十多了，也沒人給提親。要說麥子的模樣，除了黑點，長得還是挺排場的：高高的個子，大眼睛，高鼻梁，厚嘴唇，不胖不瘦剛剛好。咋就沒人給說媳婦呢？老兩口著急上火啊，見到村里的嬸子大娘就讓人給麥子說個媒，那些嬸子大娘倒也客氣，都笑著點頭，“遇到合適的就給大侄子說說。”

  然而一轉(zhuǎn)眼，幾年過去了，也沒人說有哪家合適的。麥子的爹媽這下更著了慌，不得不提著禮物去找媒婆。矮胖矮胖的媒婆，腦袋上頂著幾根稀疏的頭發(fā)，瞇縫著小眼，為難的笑著對麥子媽說：“現(xiàn)在的小姑娘不到20歲都定了親，暫時沒有合適的，咱只能慢慢碰。”好不容易西村有個退婚的不嫌棄麥子臉黑，也不嫌他年齡大幾歲，但那姑娘有親戚在黃新宅，一打聽，親戚說麥子人是能干，就是有點小氣吧啦的，還愛抬杠，開不起玩笑，等等。這樣一來，西村的那姑娘后面也沒了信。

  麥子常聽別人說，村東毛豆出門打工領(lǐng)了個媳婦回來，溝西旺財?shù)膬鹤右差I(lǐng)個媳婦回來……他心動了，他爹媽聽說他想出門打工，也不像以前那樣反對了，只說了一句：“你啥都不會，出去能干啥？咱今年又添置了新的聯(lián)合收割機，旋耕機，又承包了幾十畝地呢！”麥子一聽這話，一下子火了，“收的糧食再多有啥用？你以為現(xiàn)在還像你們那時候？”

  麥子爹媽都不吭聲了。想當初，麥子媽嫁進來，就是因為麥子爹用板車拉了滿滿一車麥子當彩禮。聽說麥子媽一見這滿滿一板車麥子，二話沒說，就坐著麥子爹的板車來到了黃新宅。而且一年后，兒子出生了，麥子爹非常自豪地給兒子取名叫麥子。這在當時可是村里人茶余飯后的大新聞呢。

  就在麥子提著行李準備出門的時候，村里突然來了幾個干部模樣的人，他們從村前轉(zhuǎn)到村后，還指指點點的在說些什么。后來，這幾個人被村主任帶到了麥子家里。麥子一聽來人說“精準扶貧”，他是一頭霧水。村主任忙給他解釋：“上面看中了我們這片土地，說這里可以做新型農(nóng)業(yè)試點單位。你看，你家現(xiàn)在也是咱村的種糧大戶，這都是咱鎮(zhèn)上農(nóng)科所的領(lǐng)導，他們會指導你成為農(nóng)村新型致富能手的。”

  麥子看了看他們，又看了看村主任，皺了皺眉頭，沒有說話。村主任用手拍了拍麥子的肩膀，“臭小子，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？有了梧桐樹，你還怕招不來金鳳凰？你找媳婦的事包在我身上了。”

  麥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，“俺聽叔的，叔讓咋干，俺就咋干。”

  “你可不是要聽我的喲，你要聽他們的才行。”村主任笑著說，麥子使勁地沖領(lǐng)導點了點頭，笑了，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。